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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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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是為了照顧“特能人”們的平均學歷, 萬年儀的操作界面不覆雜——有個稍微研究一下就能看懂的萬年歷, 設定好時間以後, 後面會出現當時的地圖,按照地殼運動規律推導的,地點可以在地圖上直接點, 也可以輸入地址,每個地方的古稱今稱都能識別。

宣璣圍著萬年儀轉了幾圈,手很欠地隨便輸了一個時間和坐標, 因為沒有放任何東西, 萬年儀只是模擬了一個天氣實況。

周遭的模擬溫度很快下降到了冰點,宣璣隨手輸的時間應該是個冬天, 三千塊屏幕上,織就了一片灰蒙蒙的夜空, 萬年儀逼真地模擬了北風與鵝毛大雪,人站在那, 能感覺到真實的凜冽,屏幕上的畫面縱深感很強,在淒迷的風聲裏, 那些遙遠的燭火像真的一樣, 影影綽綽地吊在燈罩裏,忽明忽滅,看不真切。

宣璣雙手背在身後,欣賞了一會雪景,對當代科技表達了讚嘆, 隨後他大概是覺得冷了,又在萬年歷上按了兩下。

大雪和北風倏地散了,室內溫度回升,燦爛的陽光落下來,變成了一個十裏無雲的艷陽天。

就在這時,身後突然有人開口說:“您不要這樣弄。”

宣璣一回頭,發現來的是那個對萬年儀愛得很深沈的研究員。

研究員還是一臉高冷,板著臉快步走過來,調出萬年儀的操作模板,關閉了實時仿真的環境系統。

“環境仿真,是為了模擬當時的情況,以便能更好地喚起主體的記憶和感覺,沒有主體的叫‘空跑’,讓儀器空跑的時候我們一般會關上仿真系統,因為環境忽冷忽熱會影響儀器的使用壽命。”研究員透過鏡片,沖宣璣翻了個白眼,嘀咕了一句“公家的東西不心疼”之類的話,又沒好氣地說,“領導想看風景,從屏幕上看還不行麽,非得要4D效果?”

“不好意思,這不是不知道還能關嘛。”宣璣很沒誠意地道了個歉,沒骨頭似的往萬年儀上一靠,正好擋住了調時間的萬年歷,他從懷裏摸出煙盒,用一種資深流氓的姿勢往上彈了一根,叼進了嘴裏。

“儀器間裏禁煙。”研究員頭也不回地說,“您風景看完了嗎?看完了讓它歇一會好吧,這機器連跑了好幾十個小時了,機房該過熱了。”

“我就叼一會聞聞味,不抽。”宣璣含糊地說,“你們這儀器什麽都好,就是沒有隱私啊,模擬點什麽東西,往周圍一打,三百六十度都能看見,是專門審犯人用的嗎?”

“全屏也可以關。”研究員拿著個平板電腦,一邊上上下下地檢查著設備,一邊隨手拉開了萬年儀上的一個小門,“裏面有操作臺,進去以後可以關了‘全屏’,外面這些屏幕就什麽都不會顯示了——不過裏頭只有一塊屏幕,您要是翻個千八百年前的情景模擬,它只顯示概率最大的,想看其他的可能性,得手動往下翻,不太有效率。”

宣璣叼著煙,好奇地探頭進去看了一眼,一點也不會看人臉色似的,沖研究員招招手:“你告訴我怎麽操作。”

研究員把白眼翻到了頭頂上,但可能是忌憚宣璣行政級別比他高,雖然十分不甘不願,還是耐著性子領著他走進了操作間:“喏,按這個就是關‘全屏’,其他操作跟外面一樣,主體——也就是您,坐在操作臺前面那把椅子上,有探頭會自動檢測你的……”

他話沒說完,就被宣璣打斷:“我跟你請教個事。”

“什麽?”那研究員一楞,因為宣璣說這句話的時候,幾乎貼在了他身後,這不是個普通的“社交距離”。

“你怎麽知道……”宣璣出手如電,一把薅起他的後脖頸,狠狠地折過了那研究員的雙臂,“我要做‘千八百年前’的模擬?”

研究員悶哼一聲,整個人都被他提了起來。

“你知道我想看什麽?你知道我是誰?還是我看起來……”宣璣猛地將人往那檢測椅上一按,“已經這麽有成熟的男人味了?”

這時,那分明應該是個“普通人”的研究員反應卻快得驚人,他一對肩關節“嘎啦”一下自動脫臼,逆時針往後擰了九十度,兩只手的指尖冒出一寸來長的指甲,金屬色,像是兩個鉆頭,捅向宣璣的胸口,瞬間掙脫,往門口逃去。

宣璣手指輕輕掠過嘴裏叼著的煙——他本人就是個人形的“點煙器”,指尖火光到處,煙頭立刻著了,一個小火星飛了出去,正彈在那研究員的頭頂百會,研究員慘叫一聲,軟綿綿地倒了下去,同時,一道白影從他頭頂射了出來。

是個附身!

白影脫離了他臨時抓來的肉體,往外沖去,但已經來不及了。

萬年儀的重要參數就是生命能量,對能量體極其敏感,立刻自動判定自己被輸入了新的參數,原本只顯示著一片艷陽天的屏幕倏地一變,只見那艷陽下,刀兵遍地、血流成河。

被萬年儀捕捉的白影驚愕地擡起頭,這才註意到,宣璣好像試著玩的時間和坐標——

時間是大齊啟正元年,農歷五月初五,正午,坐標地址是當時的都城。

普通史料記載,這是武帝蕩平外族侵略者,宣布覆國的一天。

異控局資料,這是盛瀟在妖都城下斬妖王的一刻。

屏幕上,一個身著冕袍的“人”四肢被困住,他突然仰起頭,身體驀地變形,撐破了衣服和人皮,露出了可怕的真身。

他……它長著龍頭、蛇身、虎豹似的長尾,背生雙翼,振臂長嘯時,天地都在顫抖,是傳說中“妖王”的模樣。

周圍抵死纏鬥的人族和妖族全被他震開,那些困在他身上的陣法瞬間崩了一多半!

就在這時,一道極亮的白光閃過,石破天驚,打斷了那巨獸的咆哮。只見一把重劍當空劈下,正砍在了妖王的脖子上,血濺起老高,噴了持劍人一臉。

那持劍人擡起頭,露出一張最近讓宣璣很鬧心的臉——

盛靈淵。

一串血跡從他眼角飛濺到下巴,似乎把瞳孔都要染紅了,他的臉色比宣璣熟悉的那個盛靈淵還要蒼白憔悴,兩頰幾乎有些凹陷,與妖王隔著一把劍的距離相望。

長劍沒入妖王脖子裏半尺,卻也只是傷了它的皮毛,那巨獸一開口,發出好像幾百人和聲的動靜:“朕有九百九十九條神魂,九百九十九顆頭顱,憑你一個凡人,傷得了本座一根汗毛嗎?”

盛靈淵偏頭吐出一口不小心濺到嘴裏的血,臉上露出一個近乎於詭異的笑容。他突然將手往下一壓,那雙修長的手上濃重的黑氣暴漲,直上雲霄,整個人都被淹沒在那無盡黑暗裏,黑氣蓋住了艷陽。

同時,空中立刻濃雲匯聚,電閃雷鳴,看得人心驚膽戰。

然而雷卻不往下落……可能是下面這兩位都很邪門,天雷也一時犯了選擇恐懼癥,不知道該先劈死誰。

妖王脖子上的重劍突然“霧化”,連同盛靈淵的雙手一起,宣璣睜大了眼睛,那一瞬間,他在屏幕裏看見盛靈淵的手和重劍的影子裏幻化出無數條影子——猙獰的、咆哮的、像囚困了無數冤死的神魂。

它們咆哮著沖進了妖王脖頸上的傷口裏。

天雷終於落下,碩大的妖王頭顱滾落在地,九百九十九條神魂被一劍砍下,天昏地暗裏,宣璣看清了盛靈淵。

他一雙化進了黑霧裏的雙臂先是長出白骨,隨後是勻停的皮肉,恢覆如初,繼而無聲地說了句話。

那口型是:“誰告訴你,我是人的?”

萬年儀突然過載,屏幕黑了一下,隨後跳出一堆亂碼,被困在其中的白影轉身要逃脫,宣璣指尖驀地多了一枚硬幣,劃過點著的煙頭,“呲啦”一聲,火花凝成的鎖鏈從硬幣上卷了出去,隔空勾住了那白影的腿。

“聽題啊,”宣璣一手拽著鎖鏈,一手捏住煙頭,噴出一口白煙,“已知,輸入了斬妖王的時間和坐標,這破儀器只會給我一個‘天氣晴朗’的界面,但再輸入一個你,就模擬出了三千年前武帝斬妖王的畫面。我知道武帝不長您這幅尊容,那麽問題來了,您是哪位的呢?”

“身為妖族,”白影惡狠狠地說,“為人賣命,三千年前的恥辱,你們都忘了嗎?”

“忘了,畢竟我也沒有那麽老。”宣璣一攤手,“你也別充大輩,你肯定不是妖王,妖王不可能這麽衰,附在這些弱雞身上東躲西藏——那你是什麽東西?”

“你又是什麽東西?”白影“哈”了一聲,“一根被盛瀟從祖墳裏扒出來,親手封入赤淵,終身受烈火焚身、百鬼啃噬,永世不得超生的骨頭!”

宣璣倏地楞住。

這是……什麽意思?

就在這時,整個異控局大樓裏響起了警報聲,電力系統短暫地恢覆了一瞬,隨即又跳了閘,一明一暗中,宣璣被晃得瞇了一下眼,白影大叫一聲,直接切斷了他那條被鎖鏈困住的腿,一頭撞進墻裏,消失了。

宣璣被昏迷不醒的倒黴研究員絆了一下,一彎腰把人扛了起來,往萬年儀裏一塞,轉身趕往緊急通道。

迎面正碰上一隊全副武裝的外勤,在往樓下趕。

“什麽事?”宣璣問。

“不知道,斷電了,監控看不見。”那外勤匆匆忙忙地說,“地下六十層的禁制被觸動了!”

地下六十層放的都是危險物品,跑出一根毛都是災難,整個異控局總部都被驚動了。宣璣心裏掠過陰影,懷疑方才在萬年儀裏遭遇的白影只是為了拖住他。

“A區防護盾完整——”

“B區暫無異狀。”

“C區禁光,紅外網什麽時候能重啟?”

“供電還沒修覆嗎?這幫廢物後勤到底在幹什麽?”

宣璣趕到地下六十層,一片混亂,他第一反應是去查看那只變異的鏡花水月蝶,見蝴蝶還安安穩穩地在玻璃罩裏玩變臉,先松了口氣,這時,聽見有人在廣播裏說:“鎖定禁制破損出口,在W區14間,重覆一遍,W區14間請求支援!”

“W區?W區不是收廢品的地方嗎?”兩個跑過去的外勤小聲交談。

一陣兵荒馬亂後,總局的供電系統終於修覆完畢,宣璣跟著一幫外勤摸到了錯綜覆雜的W區,肖征已經在那了。

“什麽情況?”

“W區存放那些處理過,但經評估還有一定風險的物品,”肖征盯著在他面前大氣也不敢出的管理員,咬著後槽牙說,“所以有些人覺得,這裏可以放松一點,防護盾三年沒檢修過。”

管理員眼睛上的眼屎還沒抹掉,弓肩縮脖,試圖用下巴戳進胸口自盡。

宣璣:“丟什麽了?”

肖征擡起頭:“斷刀知春。”

永安已經是入冬,東川還十分溫潤,至於再往南走,到了亞熱帶,還是艷陽高照。

俞陽市新區的一家咖啡快餐店,這兩天成了新晉網紅,周末一大早,游手好閑的小青年們就在外面排早午餐的隊,老板樂呵呵地在門口充當人工排號機。

他們店裏前兩天來了個男人,一進門就說自己沒帶錢,也沒手機,但是需要在俞陽逗留一陣子,問能不能借住,他可以在店裏幫忙。

一般這種不是騙子就是精神病,但這男人說話一口播音腔,外形又太出眾,一頭長發尤其紮眼,老板是個時髦人,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遇上“拍真人秀”的了,於是和善地欣然同意。態度理所當然極了,反倒是來投宿的男人有點吃驚,沒想到這麽容易,被此地“淳樸的民風”嚇了一跳。

這人來了一個禮拜,老板也沒找到拍攝團隊在哪,但覺得自己的決定非常明智——第一天,這位先生把他們家當擺設的陶塤拿下來清理了一下,坐在門口吹了兩個鐘頭,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他隨身帶了什麽誘食劑,街邊、房頂很快落滿了鳥,整整齊齊地排成行,鴉雀無聲地聽他吹塤。

吹了三天,小店營業額翻了一番,迅速躥紅。

隨後大概是累了,這位神秘客人又不知道從哪找來一把小刻刀,給來店裏點單的客人刻小動物。

老板機靈得很,在門口豎了塊“消費滿二百,分享到朋友圈集齊三十個讚,免費送木雕”的廣告牌。

“小哥哥,人像你也會雕嗎?看這……看鏡頭,笑一下——能雕個我嗎?”

神秘客人溫和地說:“人像有靈,最好不要隨便拿來玩,還想要別的嗎?”

“想不出來了,沒什麽特別想要的,”少女專心致志地對著他的臉和手拍視頻,“要不你隨便刻一個吧。”

神秘客人下刀飛快,幾乎不帶猶豫的,沒一會功夫,一只仿佛振翅欲飛的木雕蝴蝶就成了型——客人不點,他一般就會雕只蝴蝶,刻別的東西時,往往要停下來想一想,只有蝴蝶,他像是千錘百煉過,隨時就是一只。

門口的隊越排越長,一輛外省號牌的越野車被堵了半天,眼看過不去,司機搖下車窗看了一眼,對副駕駛上閉目養神的男人說:“堵死了,燕先生,要麽咱們繞路吧。”

就在這時,那坐在店門口專心致志雕木頭的男人擡起頭,目光透過人群,似笑非笑地朝這輛車看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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